第５期 丁云亮：作为文化实践方式的大众传媒 一种知识性的话语建构。威廉斯曾梳理过近代西 种“中间物”观念，媒介是被用来连接对象与 的是维持社会平衡的“学术中立”的假象；而 且，对调查表和封闭式问卷等计量学传统的过度 依赖，也使得结论的普适性大大降低。 威廉斯看到了美国主流媒介研究的保守性、 非批判性以及潜在的简化逻辑。作为一种社会实 践的媒介观，同他颠覆性的文化理论体系互为表 里，或者说是其现代文化分析策略的一部分。在 英国文化研究的学术脉络中，霍加特在其开创性 方媒介观的不同认知逻辑，早期对媒介的理解是 一主体二者之间的桥梁，主体借助“能动关系”对 自然事物进行特殊的物质转化，其间蕴含着概念 化、抽象化的理性活动；这种思路，最终发展成 媒介独立性的知识脉络，即媒介不仅能决定传播 的内容，而且也能决定传播得以发生的社会关 系。自１８世纪以来，媒介还常常指涉那些传播 的著作《识字的用途》，就利用通俗小报、时尚 工具的事物，如报纸、书刊、广播、电视等印 刷、电子媒质，媒介既是具体的物质载体，又是 派生出来的组织或机构 ］。威廉斯认为，有关媒 介的诸多观念，虽然都根源于历史或现实的实践 行为，但因其具体化、抽象化的过程，抑制了 “实践”的完整意义。通过分析现代媒体及艺术 的演变规律，他强调媒介“不可避免地被看做是 社会实践”、文化艺术领域媒介技巧的危机根本 上是“社会实践的危机９ｍ［３］１７１，以媒介为物质实 践的文化生产行为是与流动的社会实践情势紧密 勾连的。 在威廉斯生活的时代，大众传媒研究之翘楚 在北美。尤其是信奉实用主义哲学的美国主流传 播学，利用功能主义社会学理论，将传播媒介视 为行政机构或赞助商对政府信息战略、军队战时 宣传或公司广告策戈０的“纯粹的工具”，在各类 分支研究中，又以效果分析最为炙热，成为多数 媒介社会学家争辩的核心议题。因为关注受众的 信息接受效果，以及引发的行为、态度、意见和 动机，直接回应了媒介话语的表征作用，并能及 时防范社会冲突危险系数的增长。从拉斯韦尔到 拉扎斯菲尔德完成传播过程的监测、协调、传 承、娱乐四种功能的论述之后，一种传一受“工 具论”的保守主义媒介观，一直居于学术领地的 中心。在这一框架下，持不同立场的批评话语争 讼的只是单一的强弱“效果”问题。即便像拉扎 斯菲尔德在媒介的“道德危机”和行为主义病理 分析论调之后，提出的“有限效果”理论，一方 面捍卫了普通受众的主体性及能动缔结社会网络 的能力，展示了个人对信息的选择、忽略甚至抵 抗意识；另一方面对媒介自身性征却鲜有反思， 对媒介诞生、演进的社会制度、历史语境因果关 系的理解，更是附之阙如。媒介研究对文化与权 力、从属关系与支配性意识形态联系的放逐，也 就丢弃了统摄社会全局的欲望和热情，最终获得 杂志、自动唱机等大众出版物及新娱乐形式，透 视工人阶级文化的变迁，说明媒介的更替带来了 都市社会生活的变异，他对消失之“丰裕”．社会 的感伤情绪和对大众文化负面效应的判断明显基 于“规范性标准”，带有利维斯式的“道德主义 缺陷”ｌ４］。威廉斯则提出了更具现代意味的、独 特的理论模型。他认为，绘制现代社会地图的至 关重要的词语之中，“文化”一词的变化是最引 人注目的，它不止记录了我们对社会、经济、政 治生活领域的变革所做出的思想和感情上重要而 持续的反应，还可以看作是我们探索历史变革本 质的“特殊的地图”。近代以来英国的工业化、 识字率和民主水平的提升，各种新兴媒介的涌 现，使得民众的生活内容与生活方式都发生了翻 天覆地的变化，像以往那样借助一种批评标准来 分析、说明文化活动的精英主义话语已然失效， 重构具有解释力的文化涵义成为当务之急。 传统意义上“文化”的定义表征为三个方 面，即“理想的”“文献的”和“社会的”文化。 文化要么被视为人类完善的一种状态或过程，要 么被看做是思想性作品和想象性作品的实体，或 者认为文化是ｘ￣－ 种特殊的生活方式的描述，既 包含在艺术和学识中，也包含在各种制度和日常 行为中的某些意义和价值。［５１５ｏ－ｓｉ威廉斯肯定了三 种定义“各有千秋”“都有着重要的意义”，同时 也质疑了文化作为一个术语的统合性、封闭性， 单一的文化定义必然是“不充分的”；当人们一 旦感觉到文化观念与真实经验出现间离或无法接 合，就表明文化的意义和指涉已经不再契合流动 的现代生活，需要重新结构其语义的范围和所 指。过去的文化史编纂常常是选择性的，这种选 择性在筛选、简约化的过程中，既保存了优秀的 遗产，同时也遮蔽着充满活力的另类行为方式、 价值理念，特别是那些边缘性的组织模式。他更 愿意相信文化理论是“对整体生活方式中各种因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２０１３年第４１卷 素之间关系所作的研究”［５ ，分析文化就是去 义倾向，同时回应结构主义及后结构主义挑战， 发掘这些关系“综合体”的组织的性质、模式。 这种综合性的视域延展了“文化”一词的内涵和 外延，’作为兼具物质性和象征性的意指实践，它 既指涉选择性传统的文化、被记录的文化，还涵 威廉斯“努力地去将文化诸过程表征为物质 性，，『 ＿３ ，因为上层建筑相对独立的隐喻，无疑 会将人类的某些社会需求人为地纳入“经济性”， 文化问题就游离于经济结构之外，并从人类生 存、生活的关键要素中分割开来，它只是经济基 础的折射物，成为次要的、依附性的问题。按照 文化唯物主义ｃ的理论，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或转 化，并不在于对“基础”与“上层建筑”重新研 盖特定时期和地点活生生的文化。威廉斯称之为 “文化唯物论”，即一种强调文化的“物质生产之 特殊性的理论”Ｉ３Ｊ６。 经典马克思主义对媒介的分析，着力于社会 再生产过程中大众传媒所起的作用，在资本主义 生产体系里，不平等的社会关系滋长了“虚假” 意识形态影像和表征的形成。而不平等的社会关 系又根源于经济结构和财富拥有，即物质资料所 有权的失衡；于是，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二元 模式成为社会结构的终极隐喻。虽然这种分析模 型，“指明了所有制问题与媒介生产的文化内容 之间所具备的真正联系”，却忽略了阶级统治之 外如性别、种族等“其他形式的统治”，“同时低 估了国家所起到的作用”ｏ［６１２ｏ尤其在现代发达资 本主义社会，随着传播技术和文化产业的兴盛， 大众传媒等“习俗机构”接合经济关系之后，愈 发成为解释难题。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象葛兰 西、法兰克福学派成员已认识到这一理论困境， 他们试图从马克思主义自身内部进行“反实证主 义”转变，旨在通过总体性、介质、实践以及文 化的物质性诸概念的意义重构，强调文化在政治 和经济结构中的独立自主性和推动社会变迁的动 能，以便规避文化形式仅仅是特殊社会群体或阶 级的心理状态对应物的机械化表述。对于现代文 化在个体社会化过程中的作用，葛兰西就借助 “霸权”概念，阐述了个体作为积极行动者，通 过批判性地接受规范性文化的价值而完成社会秩 序的认同过程。尽管自主原则的理想模型与社会 物质决定因素的充分整合还未实现，却对大众传 媒和文化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例如在广告文化 的意识形态分析中，广告文本不纯是商品销售， 还意味着看待世界的方式，受众在持续的话语、 影像建构的品牌竞争中，逐渐为产品创造一个 “身份”的意义符码，买进一辆车、一瓶香水或 一件服饰，也是买进一种生活方式和价值观。 威廉斯同样感觉到，“任何针对马克思主义 文化理论的现代探讨，从一开始都必定要考虑到 具有决定性的基础和被其决定的上层建筑这一前 提”［。 。。为了修正经典理论的还原论和抽象主 究，而在于对具体的、不可分割的现实过程的深 入考察；一切社会或文化实践（包括媒介生产和 消费）都是具体的、动态的复杂过程，其符号表 意行为既由物质要素组成，又具有象征意义。所 以，现代大众传媒不止是中介性的传播物质实 体，更是某种社会组织形式，媒介文化是在一定 的社会语境下的意义生产方式，包含了从技术、 制作、经营到分配的完整的物质实践过程。只是 在资本主义社会关系中，同大规模生产方式（如 电视节目）相比，距离核心经济关系越远的文化 实践（如绘画），越能够自动运作，展现一定程 度的自主性。 社会意向：媒介技术的发展动因 文化唯物论原则是对工业革命以来社会文化 互动模式和变迁模式观察的结果，尤其是建基于 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之上的传媒业的兴盛，引发大 众生活经验和意义网络的改变。威廉斯意识到， 技术革新带来了传播方式的变革，印刷术以及交 通运输的重大进步，加快了书刊的出版、发行和 新闻的搜集、派送，后续的电子媒介的出现，则 使得传播活动更加快捷、便利，这一切变化的产 物，便是“大众传播”走上历史舞台。由于将技 术本身与社会用途混为一谈，或者对技术创新的 文化后果进行极端的价值评判，人们已习惯于对 大众传媒引领下的通俗文化予以贬损、拒斥乃至 视为权力意识形态的工具。威廉斯指出，“即使 从最糟糕处考虑，技术也不过是中性的东西”， 每一项新的技术在其使用过程中，并未取代任何 其他形式的社会活动，它们至多不过增加了人们 的选择范围，让人们改变了特定时间的特定活动 方式而已。［７３３１６他还用辩证的眼光看待文化的优 劣问题。大众传播的盛行，经常引发人们对文化 现状的担忧乃至尖锐抨击，像低劣的媒体、广 第５期 丁云亮：作为文化实践方式的大众传媒 告、艺术等都被放置在大众文化或流行文化名目 之下，被视为“文、化工业”体系产制的结果。事 实上，任何一类媒介技术的发明，总是催生出不 同形态的文化产品，其中既包含好的、优质的， 排的差异，广告的主要功能亦各不相同。英国早 期的广告，不止为了传递产品讯息、提供市场行 情，还在于配合企业行号发展产销的需要，尤其 在商业交易面临危机时，组织供需关系；而在美 国，广告一度成为广播最重要的特征，甚至决定 了某些广播的品质。尽管媒介的发展和繁荣，广 也包含差的、低劣的作品。“多重传输和强大媒 体的发现”，“只是强化并凸显了某些长久存在的 品味和满足这些品味的手段”［７ 匏。如果媒介批 告成为各类媒体生存的基础，相异的媒介广告的 手法基本相同，都是以邀约或推荐等等形式，向 受众宣示商品，但广告的视听效果迥然有别。相 评家习惯性地聚焦于低劣的东西上，往往会忽略 或漠视了那些体现普遍“情感结构”，并与社会 总体构成有机关系的作品。这种态度使威廉斯 “明确拒斥一切绝望、怀旧与狂热态度”“在歇斯 底里的媒介批评家中显得独树一帜”Ｌ８］。 文化的物质实践性在现代大众传媒领域的集 中体现，便是电视媒介。电视的产生与发展，通 常被技术决定论者视为科技发明的结果，或者成 为技术改变世界的印证。威廉斯钩沉了生产、传 播变通的历史语境，认为从机械与电子传输，一 直到电报、摄影、电影、无线广播与电视，不同 媒介的相互激荡、辉映，构成了“大社会”转型 的一部分。诸多的发明、创造，确有无外力资助 的独立个体完成，但更重要的动力是，为有效传 播的“社会意向”推动。作为现实存在的技术本 身，“与整个生活方式中的其他部分之间是一个 密切互动、相互促进的存在和发展过程”［９］。那 些新发现的传播体系，在它们发明、改良之前， 人们就有所预见，而非凭空想像，资本积累加之 技术改良的合力，导致工业生产的转变与新社会 、形式的现身，创造了新的需要，进而为电视等传 播体系的发展提供了可能。在特定时空下，社会 需求能否获得满足、实现，除了既有科技水平的 条件限制之外，更主要取决于这种需求“在当时 的社会形构中，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１ ０＿ 。所 以，一方面持续扩张、流动的新社会与现代传播 科技的发展，存在相互倚扶关系；另一方面，二 者又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像新的重要的媒介形 式，往往是复杂社会形构的结果。 威廉斯还分析了在社会意向和需求的引导 下，各种媒介文化形式的逻辑演进，以及不同实 践形式之间的互动关系。新闻、教育、戏剧、电 影、运动、综艺杂耍、消遣娱乐等物质文化形 式，都随着媒介技术的改良、创新而采用新的传 播方式和行为。以广告为例，现代广告是都市社 会的产物，基于资本主义社会里交易量的扩张， 广告数量也日益增加；不过，社会结构和制度安 对于先前所存在的各种广告系统，电视广告的新 奇之处在于，它借助电视节目普遍特征——快速 流动的画面及戏剧化转变——表现不同的生活时 尚与特色各具的情境，利用电视体系的整合能 力，使得广告与非广告素材之间产生“有机连带 关系ｍ￣［１０３９１。受众在观赏电视新闻及其他节目时， 不会因插播广告而有断裂之感。这是电视作为 “影像流”，同由相互独立故事构成的电影媒介的 显著区别。 对大众媒介技术的辨析和对通俗艺术的同情 性理解，“折射出的是一种对主体的尊重，一种 内在的人道主义精神￣［１１３；深深植根于威廉斯完 整的社会思想体系之中的，是对科层制管理体系 下资本主义“少数派文化”的批判和对“普通男 女”的社会经验、生活实践和言语交际领域的重 视。在这一点上，他既疏离了激进左翼知识谱系 局限于政治和经济制度的简单化做派，或将新的 媒介艺术仅仅视为维护国家整体性工具、“大众 启蒙无望”的理论乡愁；也与后现代主义一味规 避宏大叙事的价值多元论的解构策略保持距离。 他的科技发展“意向论”及媒介文化具体表征形 式的系列分析，既来自对传统文化观念的转换， 又是对科技制度史精微探究的结果。技术的进 步，催生了现代传播新的手段和方式，重新规划 了大众的Ｅｌ常生活，这是一个普遍认同的事实； 但媒介文化与科技制度有着怎样的关联，却人言 人殊。技术决定论通过夸大技术发明的创造力 量，诠释社会的变迁机制；非技术决定论者，习 惯于将技术视为社会变迁的一环，强调其他因素 对社会变迁的决定性作用。要想改变科技、社会 的分离局面，对二者作出科学、客观的解读，不 止需要对传播行为的历史性考察，还需要更新社 会结构论的机械思维模式。惟此，才能对现代社 会媒介的革命性意蕴及文化呈现，有一个全新的 认知。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２０１３年第４１卷 在一篇探讨“电影与社会主义”关系的论文 中，威廉斯通过对围绕电影媒介的相互矛盾、冲 突的观念的解读，强调了新的媒介技术带来的复 杂后果及其隐匿的变革能量。电影媒介作为一种 物质力量，是与其天生的“通俗性”相勾连的， 这样一种平民艺术形式，虽是城市化进程中工人 阶级大众的主要娱乐实践，却并非劳工运动和社 会主义运动的精神来源，在电影从不断发展了的 戏剧题材进行技术翻新之后，一方面跨越了以阶 级为基础的选择性的文化的“障碍”，另一方面 它的开放性、流动性，同样引发资产阶级、富裕 阶层的青睐。电影成为都市体验的“中间”地 带，利用技术性的剪辑和蒙太奇手段，可以构造 令人震惊的简单或复杂的幻觉，显示现实世界隐 蔽或阻塞的各种关系。这种交叉、渗透性的复制 技术以及特定社会相关要素的相互作用，为社会 形成各种新的概念；但是，超越固定空间的局 限、连接分割的活动场景的“意象的力量”，并 不能直接规划特定的经济形式和社会形式，自然 地成为“文化革命”的一种手段。真正、创造性 的现代主义艺术（电影），应当重新检阅人民运 动和斗争历史中“令人感动的关键时刻”，找到 媒介面临信任危机环境下“真正的社会基 础’’［ ］ 。 高技术与媒介生产、传播的创新体系，带来 了文化组织领域争锋相对的意见和观念，甚至导 致思想意识的分裂。一个新的知识阶层业已形成 并走俏，他们试图利用新兴媒介占领和引导新的 文化和信息技术的各个场所，自信地谈论着文化 产品的市场化路径及经营运作规则，新的“专 家”变身为市场营销部的策划者或公司机构的代 理人，适应、推动着不断膨胀的后工业时代消费 主义的运行机制；另一些激进派的知识分子，则 退守到已被商业主义浸染的研究所或学院楼里， 并用“跨国资本主义”等激越的言辞描述着“灾 难性”的文化图景，力图在众声喧哗的噪杂氛围 里抵制媒介文化的消费主义转向。技术决定论与 文化悲观主义的不同倾向，在威廉斯看来，都来 源于对大众传播文化发展进程的客观理性分析和 历史感的缺失。报纸、廉价杂志、平装书、电 影、收音机、电视、卫星等，“每个阶段都被宣 布为一场危急的文化灾难”，这里面既是对新技 术的一种独断、偏狭的思考，也是“一种社会的 和政治的立场”的表达口 】】”。威廉斯认为，真 正能够防范文化危机的应该是超越新旧商业垄断 和权力控制机制的“公共服务机构”的建立和 完善。 共同文化：媒介实践的组织功能 贯穿威廉斯一生的，是对社会变革美好愿景 的守望和期待。之所以致力于现代性文化的勘察 和思考，基于文化观念的历史记录了现代人对都 市化、工业化生活的共同经历与体验，这种经验 既是对社会变迁作出的直接反应，也是对具体社 会事件意义的把握和理解。而在现代化社会网络 中，大众媒介及其传播过程起到至关重要的劝 服、疏导、连接作用，甚至于构成了工业资本主 义和消费资本主义的枢纽机制；在此基础上，形 成的丰富多彩、又被严格规制的通俗文化形式， 日益形塑着大众的认知逻辑、精神信仰及实践行 为，实现社会文化主体的再生产。同时，以工 业、民主引领下的大众社会，在远离了整一化的 传统乡村社会之后，以城市为中心的日益增加的 流动性和多样化的社会事实，也带来政治、文 化、伦理、道德意识的裂变，过去那种维系社群 意识、集体精神的纽带消失了，社会共识成为现 代社会运行过程中的稀缺资源。治愈个人主义以 及由此引发的人类精神的碎片化症候，需要传播 媒介更主动、有效地介入社会现实，抵抗支配性 文化的挤压和侵蚀。 在他分析媒介效果的理论中，明确批评了将 电视等同于社会和文化变迁过程中因果效应主体 的观点，即便存在人们注意力有被导向“议程设 置”的可能，比如“性”“暴力”“政治操纵” “文化退化”等等，批评家还是不能局限于媒介 本身来研究，只有将其置人整个社会和文化过程 中，才能观察得真确。他质疑拉斯韦尔传播研究 的“五ｗ”原则，指出“他遗漏而没有问及的 是‘意向’，因此也就遗漏了所有真正的社会与 文化过程”¨１。¨¨。。增添“为了什么目的”一项之 所以必须，植根于传播符号的意义及意义生成过 程涉及到的价值取向与利益问题。电视媒介是现 代社会个体的社会化因素之一，那些掌控电视的 人与从事电视节目制作的人，执行着特别的社会 功能，如果效果分析抹去这一重要因素，那么研 究结论必然是残缺不全的。这些恰恰是正统传播 研究的症结所在，他们研究社会化过程中产生的 第５期 丁云亮：作为文化实践方式的大众传媒 效果、研究大众对种种情境的反应，却未能挖掘 上去把握，但所有成员都最充分地共同享有、共 出背后的社会与文化结构性征以及隐藏的意识形 同理解、共同参与着不同文化形式的创造和传 态策略，最终沦为现存社会规范和秩序的守护 播；换言之，“共同文化”剔除了排他性的结构 神，协助利益集团将宰制性的伦理规范嵌入常识 模式，是生命存在的平等基础上的“充分的民主 性的生活方式之中。 过程”。这种带有渐进主义倾向的理想化的共同 文化研究者普遍认为，“社会并不是一个有 文化观，就象有批评者指出过的，“过高地估计 机的整体， 而是群体合成的复杂关系网”，每个 了文化的力量和价值”ｌ１引。 群体依凭“与统治阶级的权力关系而形成相互联 为了找到合适的传播方式完成“共同体”的 系”Ｌ１ 。因之，资本主义社会被视为分裂的社 建构，威廉斯梳理、分析了历史上媒介组织的不 会，经由阶级、性别、种族诸要素表征社会差 同类型及其运行规则，即独裁式、家长式、商业 别。工人阶级的家庭出身以及与马克思主义的亲 式和民主式四种传播体制。独裁体制的传播特征 缘关系，都使得威廉斯有着同样的社会认知和改 是，保持、维护或推进基于少数者权力之上的社 变现实结构的愿望。他提出“共同文化”范畴， 会秩序；家长体制是一种父权体制，扮演价值、 表达对价值共识的调整、规划和未来社会愿景的 习惯和品味的引导、监护角色；商业体制受利益 期待。在英国的“文化一社会”知识传统中，无 驱遣，既与前二者强烈对立，又是权力、家长主 论是倾向自由主义的右翼文人，还是重视工人 义的实践者。民主体制尽管与商业体系有许多共 （无产）阶级的批评家，对近现代工业文明造成 通之处，但因强调自由传播与市场上的资本统治 的文化撕裂和“有机社会”的解体，大都持贬抑 的隔离，所以是最能对共同文化作出贡献的组织 态度；他们发现，随着劳动分工的扩展，曾经大 形式。不过，威廉斯对民主传播体制的建设现 规模的、集聚性的工作方式越来越精细化、专门 状，并不感到乐观，甚至感喟“只能谈论与想 化，尤其是“现代大众媒介要把仅存的日常生活 像”＿１引。他注意到在英国社会，四种传播体制仍 与共同文化价值之间的有机联系一一消解”口 。 或明或暗地存在、活跃于整个媒介生产实践中， 工业主义及消费主义意识形态，培育出的科层制 而且文化资源分配的失衡，“公共讨论”氛围的 管理模式和娱乐化的生产方式，对传统创造性的 欠缺，使媒介产品的制作者很难获得必需的自由 文化价值构成严重威胁；大众传媒不断生产出在 传播权利，制作者面临利润的压力，也迫使他不 “廉价感官刺激”中获得满足的受众，必将导致 得不审慎制作“严肃”作品。传媒场域的生产机 社会品味的低下和生活目标的丧失，过去那种通 制、消费环境的商业化和依附性，致使民主式的 过文化联结传统和历史连续性、建立总体生活方 传播体制带有乌托邦的色彩。但威廉斯并不是一 式的实践过程中断了。 个文化悲观主义者，对媒介体制的批判性论辩， 威廉斯则从文化的日常性、普通性的人类学 恰恰是他“民主现实主义”思想的表征。通过对 视角，勾勒了与工业经济、民主政治不同的第三 发达资本主义文化危机的勘察，对共同体观念形 种革命——文化革命带来的传播、交往、组织模 构复杂性的考量，他才有社会文化领域里“漫长 式的变异，并描绘了通俗文学、公共教育和大众 的革命”的理论设想，力图在过去和未来之间， 媒体中所蕴含的巨大的民主潜力。所谓大众与精 重建一种超越现代性、后现代性的媒介政治学， 英的区隔及其文化实践，并非现实世界的实然存 进而影响了２０世纪后半叶整个英国新左派对具 在，而是社会的特征，一种带有利益考量的观察 体文化问题的解读和处理。 事物的方式。因之，威廉斯的“共同文化”具有 新的意涵，它并非一种现成稳固、共同分享的文 余论 ．化修养，也不是通过无意识进行播撒的精英文 化，而“是意义、行动以及描述等不断交换的过 整体上看，威廉斯的媒介批评理论，是其自 程”，“是在所有文化成员的意识中、因而也是在 成体系的文化理论的一部分，它接续了偏好关注 充分的人性中不断长大推进”的文化 Ｊ】们。文化 “工业化经验”的英国式的批评传统，带有鲜明 本身具有无意识性和未完成性，随时敞开接受贡 的文化社会学印记。虽然在其学术生涯中，曾遭 献给它的一切，其流动的特质决定了很难从整体 遇到“被社会学腐蚀”、过度理论化的尖锐批 ６６Ｏ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２０１３年第４１卷 评［１７３；但他将大众传媒视为文化生产和变迁过 Ｅ６］尼克・史蒂文森．认识媒介文化——社会理论与大 程的重要实践方式，对媒介与社会结构关系的总 众传播ＥＭＪ．王文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ＯＯ１． 体性观照、对媒介技术的历史性考察以及对媒介 ［７］ 雷蒙德・威廉斯．文化与社会：１７８ｏ一１９５ｏＩ－Ｍ］．高 晓玲，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２０１１． 运行机制的动态分析，无论是理论观念还是方法 Ｅ８３ 约翰・杜伦・彼得斯，等．媒介研究经典文本解读 论倾向，都给了我们很多的启示。作为一个“文 ＥＭ］．常江，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２Ｏｌ１：２３４． 化行动主义者”和批判性的思想家，他不仅为英 Ｅｇ］乔瑞金，许继红．威廉斯传播技术的哲学解释范式 国年轻一代媒介理论研究者提供一套“超越了经 研究ＥＪ３．马克思主义与现实，２００９，（６）：１２４—１２８． 济主义和唯意志论”的“社会与政治分析的方 Ｅｌｏ］ 雷蒙德・威廉斯．电视：科技与文化形式ＥＭ－Ｉ．冯建 法”［１ ，也为他国批评家审视本土媒介文化和通 三，译．台北：远流出版公司，１９９２． 俗艺术形式，带来崭新的视界。值得一提的是， ［１】］ 薛稷．雷蒙德・威廉斯的文化人道主义思想探析 ＥＪ３．马克思主义与现实，２０１１，（１）：１０９—１ｌ１． 随着文化研究在世界范围内的流布、扩张，并逐 Ｅ１２］ 雷蒙德・威廉斯．现代主义的政治——反对新国 步在高等院校、研究机构获得一席之地，与之关 教派ＥＭ］．阎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００４． 联的媒介研究与批评也越来越系统化、规范化， Ｅｌ３］ 罗伯特・艾伦，重组话语频道：电视与当代批评理 成为新闻传播领域主要知识来源之一；不过，与 论［Ｍ］．牟岭，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 威廉斯等早期思想家相比，反而失去了社会批判 ２００９：２６４． 的激情。 ． １－１４１ 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Ｍ］．黄 世权，桂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参考文献： ２Ｏｌ３：８２． Ｅ１５３傅德根．威廉斯论共同文化［Ｊ］．马克思主义美学研 ［１］ 特里・伊格尔顿．历史中的政治、哲学和爱欲［Ｍ］＿ 究，２０００，（１）：４５６—４６８． 马海良，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１９９９． Ｅ１６３雷蒙德・威廉斯．传播学ＥＭ］∥张国良．２Ｏ世纪传 ［２］ 雷蒙德・威廉斯．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 播学经典文本．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６：３６８． ＥＭ］．刘建基，译．北京：三联书店，２００５：２０３． Ｅｌ７］ 雷蒙德・威廉斯．政治与文学ＥＭ］．樊柯，王卫芬， ［３］ 雷蒙德・威廉斯．马克思主义与文学ＥＭ］．王尔勃， 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２ＯｌＯ：１２ｌ＿ 周莉，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８． Ｅｌ８］迈克尔・肯尼．第一代英国新左派ＥＭ－Ｉ．李永新，陈 Ｅ４３ 菲利普・史密斯．文化理论——导论Ｉ－Ｍ］．张鲲，译． 剑，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２ＯｌＯ：ｌＯＯ． 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００８：２３２． Ｅ５３ 雷蒙德・威廉斯．漫长的革命ＥＭ］．倪伟，译．上海： 责任编辑：凤文学 上海人民出版社，２Ｏｌ３．